秋意浓了,山寒水瘦。各种植物该凋零的凋零,该瘦弱的瘦弱,该丰满的丰满,该招摇的招摇,该收成的收成,各自诠释自己异乎寻常的人生。
一大片狗尾巴草在面前铺陈开去。不论肥硕强健的狗尾巴草,仍是纤细软弱的狗尾巴草,无一例外地谦卑地低垂着头。它们仅仅狗尾巴草,一般低微,毫不起眼,它们有千万个垂头的理由。风儿轻拂,想伸手劝慰它们,它们更害怕地往后畏缩,头垂得更低,快要低到尘土里。
大片大片的金黄谷子,沉甸甸的谷穗也低着头,默然不语。一只一只蚱蜢把垂成弯弓的谷穗当成秋千,从一棵谷穗上荡到另一棵谷穗上。谷穗遭到惊吓,惶惶不安地晃动着,却不敢昂首看一眼肇事者。
一棵棵向日葵,规整地排队站立着。它们早已褪去了青涩,不再扬着绚烂的笑颜,无所顾忌地追逐太阳。它们艰难地托举着沉重的果盘,不堪重负地把头深深地垂下来。秋风理解,它们总算知晓了人生的艰苦,有了老练的神韵。
芦苇荡里一切的芦苇都高举着芦花。它们的叶片过分细长,只能折中地低垂下头,尽管叶片上的锯齿仍尖利。芦花轻如柔云,浓艳素洁,却也潇洒不羁。它们具有自在的魂灵,只随着风的方向扬起旗号,却任暴风暴虐也不弯折。
2000多年前,苏格拉底说天与地的间隔只要三尺,所以人们要学会垂头。越王勾践低下尊贵的头颅,在受尽耻辱发愤图强之后,终得吞吴。大将韩信低下英勇的头,在贩子大众的讥讽声中,忍耐胯下之辱,毕竟在战场上一洒豪情,创始了盛极一时的大汉王朝。少年玄烨低下了微小的头,在奸臣的呼风唤雨里历练与生长,最终扳倒鳌拜,创始了钟鸣鼎食的康乾盛世。司马迁低下了睿智的头,苟全性命,只为成果一部巨大的《史记》。
垂头不是窝囊,不是畏缩,不是让步。垂头仅仅暂时的让步,是奇妙的迂回,是为全新的兴起。在垂头的那一刻,就埋下了昂首的引线,头埋得越低,从头抬起则会扬得更高。
谷穗的垂头,向日葵的垂头,狗尾巴草的垂头,是因为老练。丰满的种子让它懂得了谦卑,学会了感恩,所以才会低下头,一边叩谢大地,一边等候满意。
垂头,是一种境地。垂头,是一种修为。只要空空如也的稗子,才会显得招摇,一直昂扬着头。
人道的顽固会让人很难学会垂头。垂头比勃然大怒更需求勇气。西楚霸王项羽不懂得垂头,背水一战后,不愿过江东,只能自刎在乌江。垂头,也是一种才智。垂头,也是一种旷达。垂头是为了出面。谦虚竹有垂头叶,傲骨梅无抬头花。假如懂得隐忍,懂得逃避,或许项羽能东山再起。
最喜欢徐志摩的“最是那一垂头的温顺,像一朵水莲花不堪冷风的娇羞”。一般的字眼,平平的词语,却把这一垂头描画得风情万种,让人遐思。王国维的《虞美人·弄梅骑竹嬉游日》里说:“记取那回花下一垂头。”将一个女子羞涩娇痴的神态、种种爱怜与爱恋悉数包括其间。垂头会低出一种绝美,垂头会低出一种风情。
我看着那些垂头不语的植物,垂头深思。正是它们垂头不说一句,才得以在这原野上千秋万代持续。它们便是宽恕的仁者,它们便是睿智的智者,它们便是出尘的仙人。或许,它们便是咱们人类要学习的典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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